1970年我所在的部队调防到浙江宁波。驻扎在镇海县大矸镇塔峙一个小山村,这是横山山脉的一处山沟。营区无围墙,营房是几排破旧不堪的平房。营房边有条土路通往深山,那头有个战备坑道。驻地村民也要通过这条路上山采茶摘杨梅。路下有条山涧小溪贯穿整个营区。下雨时山洪顺小溪奔腾而下。若久日无雨,小溪会干枯,留下几处水洼供我们早晚洗漱。
当年在部队是政治挂帅,整天开会学语录。那时真的认为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,捧上红宝书便能横扫全球。不过我们部队是技术兵种,电台不认账,还得苦炼军事技术。除了开会就是在训练室敲电键,抄电码。
开会读报,然后讨论。训练发报抄报,24小时值机,生活平淡枯燥。不过也有开心的时侯。休息时蓝球场发泄青春精力,节假日文艺联欢,大部队集结时拉歌竟赛,探家归来老兵吹牛聊天。还有发津贴时也是很开心的。当兵第一年每月津贴只有6元钱。1970年我入伍第三年,每月津贴8元。
当兵吃粮,国家负担所有一切,连衬衣短裤,袜子毛巾部队都发。每月津贴供买些必需生活用品,如牙膏肥皂之类。按当时物价,每月津贴是用不完的。不过有抽烟嗜好的战友就苦了点,一买烟肯定所剩无几。我虽然不抽烟,但必竟也是十七八的年轻人,免不了嘴馋要买点零食。塔峙横山头的杨梅很棒,又香又甜。当杨梅成熟时必定要向村民买些尝鲜。杨梅是季节性水果,当杨梅下市后总要想法找点别的零食。
塔峙村有个小小的农村供销社小店,除了卖针头线脑,油盐酱醋,也有饼干糖果之类。品尝后发现真心不好吃,很失望。后来供销小店进了些酥塘,买后一尝非常满意。那是当地生产的豆酥糖,2毛钱一小包,每包里有六块独立包装的酥糖。包装纸简陋粗糙,上面印着三个红字:豆酥糖。打开包装,里面豆粉包裹着软软糖体,吃到嘴里很香很糯,别有风味。不过打开后要尽快食用,要不见风受潮会变硬,吃到嘴会粘牙。萝卜白菜各有所爱,这个豆酥糖很合我口味。每个星期我都要来花2毛钱买上一包豆酥糖,小小奢侈一下,满足点口舌之欲。
豆酥糖应该属低档产品,也不知是乡或县食品厂生产,手工制作,糖,面粉混合其他等等原料。成份肯定有黄豆,我吃出豆香味。这种大众糕点我只在塔峙村供销社和大矸镇商店农村乡镇之地见过。由于有一技之长,常被拉到部队机关大院写材料,在军人服务社有各种糕点,可偏偏买不到豆酥糖。大概机关干部嫌档次低,服务社也不给它一席之地。所以外出回到山沟驻地,总按耐不住想去买包土掉渣的豆酥糖解馋。
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是在浙江宁波横山山脉的山沟里渡过。忆起这段经历,忘不了朝夕相处的部队战友。忘不了唱着采茶歌揹着茶筐的采茶村姑,忘不了可口美味的嫣红杨梅,当然也忘不了仅仅2毛钱一包的宁波豆酥糖。离开部队回家乡安徽,见过各种各样的酥糖,有合肥花生酥糖,有安庆黑芝麻酥糖,有当涂特产麻酥,可再也没见过宁波豆酥糖,总归有些遗憾。
前些日子在拼多多网上购物,突然跳出一条广告,正是宁波豆酥糖。马上醒悟,这应该就是年轻当兵时尝过的豆酥糖吧。毫不犹豫下单购买。两天后快递送到,打开一看,虽然外包装有变化,但独立小块包装没变,正是当年的豆酥糖。白纸红字仍很简陋粗糙,只是加多了个塑料小盒托,价格可是涨了百倍。包装没变,人变了,做生意精明变了,不愧为浙江人。忙不迭送入口一块,摇头苦笑,价格变高口味并未变好,反而不如当年的浓郁豆香,而且略有粘牙。有些失望。细想也很正常,吃过的好东西多了,自然看不上普通豆酥糖了。
尝过豆酥糖便罢,大概不会再买了。当年物资匮乏,难得对豆酥糖情有独钟。如今只要兜中有钱,什么买不到?并不出彩的豆酥糖也很难再引起兴趣。从奢到俭难呀,过惯了好日子,再让你拿二两肉票买一小块肉,拿半两粮票买块烧饼,你愿意吗?反正我不想再去过那日子。
宁波豆酥糖只是引发我对往事的追忆,追忆并不是推崇往昔。社会在进步,在发展,人们响往更加美好的生活,这也应该是普世价值观吧。